撰文 / 温 莎
编辑 / 黄大路
设计 / 柴文静
雷诺正在从中国市场寻找解题思路。
2025年才过去18天，雷诺集团首席执行官卢卡·德·梅奥（Luca De Meo）就已经来到中国待了将近一周。掌舵雷诺的四年时间里，卢卡多次往返中国。在海外巨头的高管圈，和他同样热衷于来中国的，大概就是大众汽车集团董事长奥博穆了。
要知道，中国为大众贡献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全球销量，而雷诺在中国燃油车业务几乎为零。
卢卡此行的官方说法是考察生态系统，和合作伙伴见面，但在轩辕商业评论看来，中国正在成为雷诺的缪斯。卢卡曾在多个场合表达过中国市场的重要性，留下过不少名言，比如“一个汽车企业如果缺少了中国市场，就相当于桌子没有桌子腿”。
“每次来都很开心，中国非常令人兴奋，充满活力。回到欧洲时，我总是说，中国的汽车领域发生了很多事情，这里已成为整个行业的新重心，不断出现新生事物，人们满怀雄心壮志。这里有很多汽车人才，是世界其他地方找不到的。”
面对中国媒体，卢卡感慨道，“中国汽车市场的一切都变得更加理性，更加成熟。”听上去是场面话，但复盘雷诺在中国的布局，这是真心话。
2024年年底，外媒爆料称雷诺已在上海招聘了约200人，其中大部分是硬件工程师，这些员工负责开发一款售价不到2万欧元的电动Twingo车型。
卢卡此次访华官宣了这支秘密队伍的存在，确认雷诺将在华设立研发团队ACDC （Advanced China Development Center）。
“一年前，我说要组建一支团队，他们可以在中国寻找合作伙伴，进行开发，帮助我们了解新趋势，毕竟很多新生事物正在中国出现。我们需要置身于游戏中心，那里就是中国。”卢卡说，“这一切仅仅是开始。”
雷诺已经从中国布局中尝到了甜头。
“我和团队说想做一辆价格低于2万欧元的电动车，并且在两年内完成。团队对我的想法表示惊讶，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。然后我来到中国，问了同样的问题，他们告诉我，没问题。”
卢卡说，中国给了他惊喜，Twingo的开发速度不到两年，“四年前，雷诺的造车时间是48到60个月，现在我们可以用三分之一的时间打造一辆车。我们能做到，是因为与中国的汽车工程系统建立了合作。”
最终的结果证明了卢卡的思路是对的，2026年，雷诺集团下一代纯电小型车Twingo即将上市，研发正是在ACDC链接的生态系统中完成的。
“现在有趣的事情是，因为我们做到了，在法国和其他地方的人知道了这是可能的，也学会如何做到了。下一个目标，可能不是36个月生产一辆车，而是23、24、25个月生产一辆车了。”
试点成功后就要全面推广，据卢卡介绍，ACDC在中国的主要任务是寻找合适的供应商一起研发；关注市场趋势、技术趋势，帮助雷诺理解趋势，从而影响雷诺的战略讨论，决定企业未来发展方向。
卢卡表示，雷诺一方面基于敏捷性和创新性的原则重塑组织，一方面摒弃了由客户－供应商关系主导的垂直系统方式，转向以生态系统为主导的横向系统方式，比如与高通、谷歌、吉利等，“我们进行合作，而不仅仅是进行交易”。
卢卡强调，ACDC采取的就是这种横向的生态系统合作方式，它激活了一个网络，所以重要不是这个团队本身有多少人，而是看他们能激活多少人。“他们每个人可能有15个生态系统的朋友。这种影响可能比你所看到的在这里的人要大得多。”
“这种生态系统和伙伴关系的方式可以创造虚拟的朋友圈，ACDC它实际上激活了一个网络。我们从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。”卢卡说，“他们正在做真正有价值的事情。这不是大学，而是一所真正的研发中心，我们会继续投资这个团队。”
中国正在成为全球智能电动汽车转型的中心，卢卡看到了这一点，如今，雷诺ACDC在电动引擎、电池、化学以及与电池相关的软件上取得了诸多进展，未来将在自动化、充电基础设施等方面在中国寻找创造性的解决方案。
“想想人工智能对机器人的影响，我们想成为游戏的一部分。人工智能领域的很多大事在中国发生，在中国的团队能帮我们了解这个领域的走向，在我们制定战略计划时给出启发。”
“在雷诺大家都相信中国将是新的风向标。四年前，我们将大众、stellantis视为标杆，现在我们不再看他们了。我们看的是理想、小米、小鹏、吉利……这就是我们在所做的。”
哪怕是今天，你也很难相信这句话出自欧洲汽车品牌的掌门人之口，卢卡还说，“中国汽车行业正在成为一个强国，不仅仅是在制造方面，在创新和设计等方面。”
这样的认知源自卢卡对中国市场的了解，自22年前第一次来到中国，卢卡在此后的20年时间持续观察中国市场。
更重要的是性格，“我做人的原则之一就是保持谦虚和好奇心。一旦停止学习，死亡就开始了。我总是渴望学习新的东西，坚持对知识的追求。”
保持开放，保持好奇，能够承认别人确实做得好或者比你做得更好，在卢卡看来，这件事情就好像“打开一本书，给它一个机会，最后看看它是不是一本好书”。
让傲慢的法国人承认中国的先进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，更难的是，如何让雷诺中的每个人都明白中国的先进。
“雷诺有125年历史，很多工程师有30到35年的经验，他们相信自己知道如何把事情做好。想象一下你是个有30年工作经验的人，也会认为事情就该这么干，没有别的方式。”
卢卡说，困难在于让人们走出舒适区，“你要向他们展示事物的本来面目。当他们看到好东西的时候，就会开始改变。”
ACDC因此成为房子里的一扇窗户。“你透过它，突然就发现了新的方向，会发现从那个方向看出去的风景实际上更有趣。因为你成为世界上的赢家。”卢卡说。
在接受采访的当天，卢卡刚刚在雷诺ACDC办公楼里偶遇了人工智能应用的开发团队，印象深刻。
“我们在法国也在做类似的事情，但中国在这方面更加领先，这些年轻人所做的工作可以与很多其他事情连接起来，我们认为他们和我们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工程师、技术人员是一样的。”
在巴黎郊区一栋漂亮的20世纪20年代砖砌建筑的门外，停着一辆亮黄色的雷诺 5，这是这家法国汽车制造商今年2月推出的一款新型电动汽车。
之所以能停在这么令人羡慕的位置，是因为这辆车属于雷诺汽车的老板卢卡，这栋建筑里坐满了雷诺高层。
自四年前接任雷诺首席执行官以来，卢卡带领雷诺扭亏为盈。
2019年，法国雷诺在全球的业务均受挫，10年来首次出现年度亏损。2020年，雷诺全球销量295万辆，同比下降21.3%；营业收入下滑21.7%至435亿欧元，净亏损达到80.5亿欧元，约合人民币630亿元，是雷诺有史以来最大年度亏损。
卢卡临危受命，打起了逆风局。2024年，雷诺销量增长了1.3%，在全球销售了230万辆轿车和货车，连续第二年实现增长。
“四年前，没人相信我们能挺过来，而今年我们可能已经成为欧洲最赚钱的OEM；四年前，我们几乎濒临破产；我相信在这四年里，我确实改变了一些事情。如果要问我做过什么有影响力的事情，我认为在中国建立研发中心肯定是其中之一。”
在需求低迷的时期，卢卡带领的雷诺想要通过电动车业务增加影响力，为此，他开始频繁往返一个几乎不销售汽车的国家，并在这里建立了研发业务。
2020年，当时的雷诺汽车正值最黑暗的时刻，在中国的销量也难见起色。2020年4月14日，东风集团股份发布公告，法国雷诺拟将其持有的东风雷诺50%股权转让给东风集团，同时，东风雷诺停止雷诺品牌相关业务活动。
至此，雷诺的燃油乘用车业务退出中国，但当时留下了一个口子，表示要专注于电动汽车和轻型商用车的发展。
2026年即将上市的Twingo针对欧洲市场，将在雷诺斯洛文尼亚的工厂进行生产，生产和销售都和中国没有任何关系。“这个类别的车都是特别针对欧洲市场的，我没有发现它在世界上其他市场有太多潜力。”卢卡确认了这一点。
“在中国，你可以看到一些伟大的中国汽车行业的领导者，他们有一天会被认为是新的亨利·福特。”
卢卡对中国汽车人赞不绝口，“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人，甚至成了朋友，比如吉利的李书福和小米的雷军，他们很有创造力，充满活力，令人耳目一新。当然，他们也是竞争对手，但会激励我们。”
卢卡十分享受在中国的时间，在这里，他孜孜不倦地学习，和志同道合的人做朋友。
“小米的雷军跟我说，他从来没有造过车。在三年内，他试驾了所有竞争对手的车，拆解了很多东西，他已经不是23岁了，但他创造了很多东西，一部手机、一家数字公司，创造了世界上最成功的消费电子产品，我很尊重他们。”
中国拥有全球最好的智能电动土壤，卢卡有些羡慕，甚至有些嫉妒。他指出，中国将汽车作为经济发展的关键杠杆之一，认识到电动汽车起着关键作用。在欧洲，整体体系并没有把重点放在汽车上。
“在欧洲，我们还没能实现内燃机和电动车之间的成本平价，这是我们要尽快完成的要事，这样人们在选择技术时就不会再以价格为单一标准。还有基础设施，欧洲应该把基础设施的发展速度乘以5到7倍，服务于电动汽车发展。”
自2019年达到1500万辆的峰值后，欧洲汽车市场的年销量始终在1000万辆左徘徊，2024年，欧洲汽车市场销售超过1100万辆新车，这是过去五年来的最好成绩，却远没有复兴的迹象，卢卡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。
“雷诺集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。举个例子，雷诺是历史悠久，却从来没有稳定过。我们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，也在成功后走上下坡路。对一家汽车公司来说，要想变得稳固，你至少需要经历2～3个周期的成功和盈利。”
卢卡说，过去四年，雷诺迎来了第一个向上的周期，他必须为第二个周期做准备，确保公司在未来10年里表现良好。
“我们明白，电动汽车很重要，但我们必须平衡电动汽车和燃油车，并为两者找到解决方案；我们明白，软件对我们需要的新电子架构非常重要；我们明白，数据、人工智能、循环经济，所有这些东西在10年后都会很重要。”
